當天氣進入到秋冬轉換之際,氣溫一下熱一下冷,最常聽到一聲💥”碰”💥,磁磚因為熱脹冷縮不是翹起就是爆開,也就是俗稱的”彭共”。
昂睦在這邊提醒大家若發現磁磚有裂縫時,可先敲敲看磁磚表面,若只有一兩塊隆起破裂,進行修復即可,千萬不要這片地板或是牆壁爆光光才後悔莫及🤦♀️🤦
一般來說家中地磚隆有四大原因:
1、地磚縫隙尺寸處理不當,磚與磚之間的縫隙太小,就容易引發磁磚層的拱起現象。
2、裝潢的時候,師傅鋪貼磁磚若整平方式偷工減料,也會造成磁磚翹起現象。
3、另外就是在貼地板磁磚時,最初鋪設的水泥地面的品質較差,磁磚的水泥與原來的地面結合度不佳,地磚隆起的問題也是很常見。
4、當氣溫變化劇烈變化時,最容易導致磁磚爆裂,無論任何品牌或是材質的磁磚都會受到熱脹冷縮影響,遇到太大的溫差變化,爆裂的情況時有耳聞。
昂睦提醒各位,若磁磚爆裂面積沒有很大的話,要趕緊找施工團隊敲破切開,否則底下的空氣產生推擠效應,一些不夠牢固的磁磚就會一直被擠壓出來,到時磁磚就像跳舞一樣🤸♀🤸,一塊塊隆起,到時修補會非常不容易喔。
要怎麼處理磁磚彭共?
昂睦處理的方式通常有兩種,一種是打掉重鋪,另一種則是局部修復,說明如下:
(一)地板磁磚打掉重鋪
當家裡遇到大面積的磁磚爆裂、隆起,也就是整個地面結構已經被破壞,如果單單只要局部修復,全部重新鋪設雖然會比較花時間、費用高一些
但是打掉重鋪,才能確保每一個地方都可以獲得較好的施工水準,這是一個比較安全的作法。
如果選擇全部打掉重做,這麼浩大的工程建議昂睦多年來的經驗豐富,可視家庭需求與我們討論是要改用木紋地板或是一樣鋪設磁磚。
(二)局部修復磁磚
若發現家中磁磚只有輕微裂縫時,可先觀察地板表面,如果只有三到四塊隆起破裂,那麼趕緊進行局部修復即可,否則等到整片澎共,再請地板修繕來處理,那絕對非常劃不來。
昂睦所提供的磁磚修補技術有五大特點👍:
尤其灌注修補工法與傳統泥作工法最大不同在於灌注修補工法不需要敲除磁磚,另外除了方便針頭注射,必須切開磁磚的切割聲外,幾乎沒有噪音跟灰塵
通常只要一兩天時間就能完工,民眾不必搬家拆裝潢,施作費用也最經濟實惠
而且灌注工法最大特點就是不會有水泥,所以施工的時候,不會讓家裡灰塵滿天飛舞,不需要二次清潔
我們的施作案例
局部施工
地板重鋪
臺灣氣候溫差大,有時也有地震,磁磚膨脹爆裂問題時有耳聞,所以平時要觀察磁磚是否有隆起或輕微裂縫的現象,建議就要及早處理與補強
當您有遇到這樣的問題,歡迎加入我們的LINE或是臉書,拍照給昂睦專業施工團隊,讓我們搞定您家中磁磚爆裂的問題喔💪
連絡電話:03-667-0518
公司地址:300新竹市東區東大路二段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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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磚使用的時間久了,經常會出現各種問題,那麼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是什麼呢? 苗栗外牆瓷磚脫落高低不平修復
一、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是什麼呢
1、自爆,地磚鋪設的時間久了也會出現自曝,因為室內溫度變化導致瓷磚受到牆體的壓力,時間久了就會自爆。 新竹外牆瓷磚脫落修繕推薦
2、熱脹冷縮,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在夏季,不同材料的伸縮係數不一樣,牆體的主要材料為鋼筋混凝土,與它比起來瓷磚的伸縮性數要小很多,那麼當溫度變化時,瓷磚幾乎沒有變化,即溫度下降時牆體就會收縮,而瓷磚收縮的很慢,這就會使瓷磚被牆體擠爆。
3、粘合劑品質差,一般鋪貼瓷磚都會拿水泥砂漿為粘貼劑,將水泥與砂漿依照1比1的比例配比,假如配比不恰當,則無法達到需要的粘度,苗栗地磚凸起工程此外砂子的含土量太高或品質不達標,也會導致粘貼不牢固,從而出現瓷磚空鼓、脫落的情況。
二、瓷磚鋪貼的注意點是什麼呢 桃園瓷磚空心隆起翻新推薦
1、選購瓷磚時要確保外層包裝上面的各種標識齊全,像是型號、顏色、尺寸等等。
2、同一平面施工的瓷磚型號與尺寸必須統一,否則就會影響到整體的美觀。 苗栗地磚凸起爆裂翻修費用
3、鋪貼瓷磚以前需確保牆面平整穩固,因此需對牆面做處理,像是找平、噴水、除雜等等。 新竹磁磚凸起翻新推薦
4、鋪貼的時候必須做好各個步驟的檢查與複查,假如是大面積的施工領域,需將它分成幾個小湯圓來檢驗,正常是每50平米當做一個檢查單位。
桃園瓷磚凸起爆裂翻修推薦小編總結:以上就是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從上述文章我們可以看出,導致它爆裂拱起的原因主要有三個具體是哪一種?
只要依據自家的實際情況來判斷。我們在處理這種問題時,需依據它的緣由來選擇恰當的方法,這樣才能夠在達到修理目的的同時避免很多麻煩,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桃園瓷磚膨拱工程
亦舒:外遇 1. 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結婚六年了,家明是一個不錯的丈夫。至少我想他是不錯的,他盡責,而且在家里,他是和藹的,對兩個孩子又好。我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從來沒有。 但是我在他口袋里,發現了一個女孩子寫給他的信。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怎么可能呢?一封情書? 家明已經卅一歲了,早已過了收情書的年紀。我把他的西裝褲拿出去洗,照例翻一下褲袋,不希望漏了東西,但是卻看到了這封信。 我打了開來。 照禮貌,我是不應該讀他的信,但是結婚都六年了,大兒子已經四歲半了,還講什么禮貌? 看到女孩子的筆跡,我很奇怪,信上只寫短短幾行: 家明: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玫瑰 十七日 信寄出有三天了。奇怪,我并不是十分吃驚,也許因為信寫得十分的好。情書或者就是應該如此大膽坦白、不肉麻不造作的。而且字跡又很稚氣,像一個孩子寫的,簽名十分大,好像在什么文件上署名,證明一件事實一樣,非常有決心的“我愛你”。 如果家明是教書的,我會以為這是他學生的杰作,但是家明在一間保險公司已經做了四年了。 這個女孩子,是誰呢? 2. 我把信翻來覆去的看。信封上的地址是家明的公司,郵票是本地的。 同在一個地方還要寫信,實在是浪漫的。可惜家明是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又有兩個孩子。 忽然之間,我發覺我的手是涼的。 難道結婚六年,還比不上一個這樣的女孩子?他認識她多久了?他對她可好? 我不知道。 這個女孩子對他恐怕是好的,寫這樣的信給他。 我把信仍舊放在褲袋里,把褲子仍舊擱在椅背上。 家明下班回來,沒說什么。我也沒說什么。 他吃了晚飯,與兩個孩子玩了一下,就睡覺了。 第二天他出門上班,我再去看他的褲袋,他那封信不見了。這個時候,我才開始害怕。 這件事情,發生有多久了?他瞞了我又有多久? 他不該瞞我。 他可以馬上對我說:“我不要你了,六年的婚姻,不算什么。”他可以這么說的。 他為什么要瞞看我?這件事是怎么開始的?我太糊涂了,我對他太信任,根本沒想到他會做這種事情,我做夢也沒想到有女孩子會寫情書給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個女孩子叫玫瑰。 很好聽的名字。 3. 我悲哀起來。 恐怕她很年輕吧?我已經老了,但是我這段日子,是與家明一起度過的,難道他不知道?我們畢竟是夫妻啊。 下午家明來了一個電話,他說他下了班有同事請吃飯,不回來了。這種電話是很普通的,我總不能將他與外界隔絕,我總要讓他出去吧?但是今天我懷疑了。他真的是與同事出去? 我不相信。 我是無從調查的,我只是想,這個叫玫瑰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樣的?恐怕只有十八九歲吧?家明有沒有騙她?我的瞼色蒼白起來。 我走到房間去,想開家明的抽屜,他上了鎖。我與他已經結婚這么些日子了,他還把抽屜鎖著,這是什么意思?而我,我卻想偷開他的抽屜。我的天啊,我們兩個人怎么變成這樣子? 我找來了一管鎖匙,這一管是多余的,本來早已束之高閣了,現在卻又翻了出來。我打開了鎖,拉開了抽屜。我有太多的事要做,我應該去買菜,買了菜回來弄飯,再去接大兒子放學,把小兒子從托兒所領回來,但是我卻坐在這里翻丈夫的東西。 家明的東西放得很整齊,都是文件。他不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家里吧?我細細的看了一遍,什么都沒有。我有點失望,但緊張之中,又有點寬慰。 然后我看見了一本地址薄,我快快的看了一看,里面夾著的一張紙片,上面寫著: 黃玫瑰 落陽道十號二樓 那字跡我是不會忘記的。她姓黃,住在落陽道。我總算有了姓名地址。很奇怪,我推上了抽屜,沒想到我會看到了她的姓名地址。 我推上抽屜,鎖好了。 4. 我把兩個孩子都接了出來,把他們送到婆婆家去。 我餓了一夜,也心酸了一夜。家明是十點三刻到家的,他回來得特別遲。我看著他。 他脫了外套,點了一枝煙。坐在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他問:“孩子呢?”他還記得孩子。 我說:“到婆婆家去了,明天星期天,讓他們玩一下。” “唔。”他說。 他總是不說話,下了班最多看一會兒電視,然后洗了澡,與孩子玩幾分鐘,就睡覺了。他顯得出奇的累,開頭我以為他是因為工作的關系,現在看來,恐怕是他對這個家的厭倦吧! 因為他沒有出聲,我也沒有出聲。 星期天,我以為他不會離開家,但是中午他還是出去了,他說約了朋友。我沒問,問是沒用的。他要是存心騙我,我說什么也不管用,問一千次他也能用謊話來堵我。 我忍受著。 我沒想到我能忍得這么好。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記住了。落陽道十號,姓黃叫玫瑰,多好聽的名字,而我,我只叫做淑芬。 5. 星期一,他上班去了。 我打電話到他公司去,他的聲音有點冷淡。“什么事?”他問:“我正忙著呢!” 我說:“要把孩子接回來嗎?我想晚上與你去看一場戲。” 他答:“接回來好了,別麻煩媽媽,改天才看戲吧。” 我說:“好。”我掛了電話。 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后到房間去換了一件衣服。我原應打扮得漂亮一點,不該像個標準黃臉婆的樣子,但是我沒有心思。 我出門。 叫了一部街車,我說:“落陽道十號。” 是的,我想去見見她,見見她沒有什么不對吧?我想見她一下。或是見她的母親一次,我想找個人說話。 車子到了落陽道。 我放下了心。落陽道原來是這么美麗的一條街,兩旁都是影樹,此刻開著紅艷艷的花,房子都是老式的,頂高只有四層,深深的露臺,都透著涼氣。我的背被汗浸濕了,看到這樣的屋子,卻也忍不住松一口氣。 住在這種房子里的,怕不會是鄙俗的人吧? 我上了二樓,木樓梯,洗得很干凈,我按了鈴。 隔了一會兒,我再按一次。 沒有人應。上班去了?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一個女孩子探頭出來。“誰?“她問。 我看著她。 6. 她有很長的頭發,輕而且軟,松松的散在肩上。我的頭發卻因家事忙而剪短了,好打理。她的一張臉是蛋形的,下巴的線條很好。眼睛美而且亮,嘴唇很豐厚,廿三歲吧?我想,長得不算十分美,但卻這般明媚。 她只披著睡袍,像剛剛睡醒的樣子。 她不像我心目中的黃玫瑰。 “找誰?”她又問一次。 “找黃小姐,”我說:“黃玫瑰小姐。” “我就是。”她有點意外,“哪一位?” “我姓陸。”我說。 “陸小姐?”她問我,“我們好像沒見過。” “陸太太。你可以不讓我進來,我是陸家明的太太。” 她呆住了。一手扶著門框,看看我。我低下了頭。我是嚇了她一跳,但這又有什么高興可言呢? 過了很久,她說:“請進來。” 她拉開了門,我走進去。盡管是老房子,還是開看冷氣,凍得舒服,客廳的窗簾拉攏著,暗暗的,桌子上一大瓶黃玫瑰,散看香氣。家具都是極考究的,家明沒有錢,他的薪水只緊緊夠家用開銷,他連這瓶玫瑰都買不起。我奇怪她看中了家明什么? 家明是一個極普通的男人。 我是一個極普通的女人。家明配我是可以的,但是配她?我想家明配不起。 客廳右角放滿了書。她不是那種女人,而那種女人也不會喜歡家明。家明沒有錢。 這大概是我一直放心的原因,家明根本不是有資格找外遇的男人。 7. 我看看這個女孩子。她比我想像中更好更成熟。 她比我略矮一點點,剛剛好吧,家明一直說我比他高比他重,她是纖巧的,寬大的睡袍遮不住她美麗的線條。她為我倒了一杯茶。 我欠欠身,我苦澀的說:“打擾你了。” 這么好的環境,難怪家明要留著不走了,我不怪他。這個地方有點像世外桃源一樣,與外界隔絕了的。 我與她默默的對坐著。 她的頭發垂在額角、眼角、嘴角,啊,無所不在的頭發。 她忽然說:“陸太太,你……很好看。” 我沖口而出:“不,你才美,你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 她又說:“不,我認為你是美的,到今天我才知道。” 她低下了頭。我也低下了頭。 我哭了。我問她:“你知道他結了婚?” “知道。一開始就知道。” “可是,你為什么?”我問。 “我愛上了他。”她說。 “但是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你會愁沒有男朋友?”我低聲問她,我不明白。 “在開始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寂寞,我要找一個伴侶,他有很暖的手,很暖的身體,于是我說:好吧,就是他吧,我愛上了他。開頭我沒想到我會愛上他。” 她很冷靜。 忽然之間我也冷靜了下來。 8. “我知道你是會來的。”她說。 “對不起。” “不不,道歉的應該是我。”她站起來。 暖手?我可不知道家明有很暖的手,我想他的手溫應該與一般人沒有什么兩樣。但是她卻說家明有很暖的手。 “他……愛你?”我問。 玫瑰轉過頭來,她微笑,“他說是。但……就當他是吧,我并不相信。” “為什么不相信?” “他沒有表現出來。愛一個人,我知道是怎么樣的,我很容易愛上一個人,太容易了,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隨便,只要那個人有一雙暖暖的手,然而什么人的手是冷的呢?”她的笑轉為苦澀。 “你是要家明與我離婚?”我怯弱的問。 “不是離婚的問題。只是我覺得……他并不愛我。” “但為什么你仍然與他在一起?”我問。 “我愛上了他。” “他不值得你愛,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所有寫字樓里都有他那一類型的男人。” 她垂下了頭,“或者你是對的,但是我遇見了他。他有可愛的地方,我為他很吃了一點苦,但是無所謂,他有他的好處。” “你不要嫁給他?”我問。 “有時候我想。當每個人都有丈夫孩子的時候,我看著總是覺得份外寂寞。我想嫁一個人。但是我不能與他結婚,我家人不會準我嫁他。” “為什么?” “他……太普通。我家里人很挑剔,他們總覺得我該嫁個轟轟烈烈的人。”她笑了。 “可是你這樣子與家明下去,有什么打算?”我靜靜的問。 我一直在發問,她一直回答。 “沒有什么打算。”她說:“日子總是要過的,無論怎么樣,他給我快樂,唯一抱歉的是,我偷了你的時間,也偷了你孩子的時間。” 我想到了每天我們的生活,以及他那份僅僅夠開銷的薪水,他對我的冷淡,我忍不住要苦笑,這樣就算對我們有愛?恐怕家明最愛的,只有他自己吧? 他是聰明的。 忽然之間,我想到他是最聰明的。 他不會跟我離婚,何必呢?他現在與玫瑰在一起,又沒有顧忌,他已經得到了玫瑰的一切,離了婚,他娶她,怎么可能配得起她。 恐怕玫瑰如果跟了他,不到一兩年,玫瑰也會變成第二個我了吧。他這樣做是對的,在玫瑰那里得到了他的享受──他不要玫瑰的煩惱,只要她的歡欣。他在我這里,仍然有一個家,他是一家之主。 多么兩全其美。 然而他是這么的損害了玫瑰,也這么傷害了我。 我倒還是活該的,誰讓我嫁了給這個男人?但是玫瑰呢?玫瑰又犯了什么錯誤?他太利用她了。 9. 我低下了頭。 “他是喜歡你的。”我說:“我看得出來。” “我想是的。不過他是一個不錯的丈夫,我的意思是,他總是記得家庭,記得孩子,也記得你,他是好丈夫,我見過比他壞十倍的男人。他是念舊的。我很想認識你,他常常提起你。” 她是怎么忍受的?為什么像她那樣一個女孩子,要與家明在一起?我太不明白了。 “你很漂亮,這是我沒想到的,我沒想到他有這么漂亮的一個太太,我原以為你個子很小,相貌很普通。” “可是你比我更美麗得多。”我說。我是由衷的。 “不不,我長得不好,我從來不喜歡自己的臉。”她說:“請你相信我,我不會搶走家明,只要你明白,而且我沒有能力把他從你手中搶走,如果他會離開你,他早就離開了。” 我說:“但是此刻他回到家里,像一個麻木不堪的人,不說半句話,一臉都是厭倦,這樣的婚姻!拖下去怎么辦?” “不會吧?”玫瑰看看我,“他顯得這樣愛家,他愛他的兒子,對我……他完全像對一個朋友一樣,甚至沒把我當一個女人,他不愛聽我的煩惱,每當我訴說一些什么,他總是把話題遠遠的支開,所以我說他不愛我,但是他是愛你們的。““你有一個很漂亮的家。”我說。 “我的家?”玫瑰笑,“這是我父母的家。他們旅行去了。兩個星期之后才回來。” “你的父母,一定很愛你。”我說。 “是,那當然,有哪個父母是不愛子女的?”她微笑,“他們溺愛我。” “你不怕令他們失望?” “我不覺得。”她說:“愛上一個人,與那個人的條件無關,有條件的大概不是愛吧?我愛上了冢明,也是很純潔的,我實在是想好好的愛他。我的父母明白這一點,他們很不高興,但是我總得有愛人的自由。” 10. 我有點感動。“為了你自己好,你應該離開家明。請相信這句話出自我的真心,我不是為了自私叫你離開他。” “我曉得我應該離開他,我早曉得了。只是……做起來并非是十分容易。”她說:“我已經把感情付出去了。” “你可以挑一個好的男人。” “在我眼里,他實在是不錯的。“玫瑰說。 我有點奇怪,我甚至忘了悲傷。家明在她眼里不錯?我一直說家明不錯,那是因為他還算是個盡責的丈夫,現在證明他另外有了女人,連這一點都已經被否定掉了。 玫瑰,這個叫玫瑰的女孩子,是一直曉得他是結了婚的,他對她并不負責任,但是她居然還說他好,為了什么?她看上去也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 “他只是……沒有太大的理想。或者曾經一度他也有過理想,只是后來放棄了,我覺得他很年輕,你不覺得?他有點孩子氣。” 我吃驚的睜大了眼睛,“他?孩子氣?”我不能想像:家明有孩子氣,我老覺得他有氣沒力的。 “你沒有覺得?”她問我。 “沒有,”我說:“完全沒有。” “他很怕冷,你知道嗎?他是怕冷的,我常常滿屋子的開了冷氣,他不喜歡,他怕冷。” 我說:“但這是你的屋子,電費是你父母付的,他為什么嫌這個嫌那個?他沒有資格說話,他是一個荒謬的男人,我現在才發覺我嫁了一個這么滑稽的男人。” “是我給他這個權的,我們……是朋友,他不需要對我負責,我并不怪他,從頭到尾,我是不怪他的,他并沒有騙我,他對我是不錯的。” “作為一個這么有條件的女孩子,你的要求是太低了。” “我只要一雙暖的手,不管這雙手是偷來的好,借來的好,當我寂寞的時候,有人握住我的手,我已經滿足了。” “那應該很容易。”我勸她。 “不容易,像今天你來過了,我就不會再見他了,再見他,我會覺得不好意思。有時候我妒忌你,因為你有他,名正言順的,而我卻沒有。” 我忽然說:“我跟他離婚好了,你可以有他,我覺得他已經不值得我容忍了。六年來,我什么都沒有做錯,無論你的吸引力有多強,他是不該做這種事的。” “不,他愛你。” “他才不愛我。”我說:“你相信我好了。” 玫瑰的聲音低了下去,“男人大約都是這樣的吧?我盡量把他想得很好。” “是我使你的幻想破滅了?他就是那種典型的男人,但是他運氣好,他碰見了你,他原本不過想占一點小便宜……““不!”玫瑰尖叫,“他不是那種男人,絕對不是!” “我會把他說得那么壞?”我問她,“他到底還是我丈夫,但是你說了,什么男人都是一樣的,他也就是那樣了。” “你不要跟他離婚,我知道該怎么做,你們的家庭……我不想破壞你們的家庭,我以后不見他就是了。” “問題是以后我也不想見他了。”我說:“我還有一雙手……” “不要因為我的原因──” “不是因為你,我剛剛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原來我嫁了六年的男人,會是這個樣子。” “你要與他離婚?” “是的。” “其實所有的男人都差不多,”她小聲的說:“他,我老說他是不錯的,你要是多了解他,你會發覺他是不錯的。” 11. 我冷笑了。 他們總是說妻子不了解他們。 他們總是說這種話。 我的天,如果我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也許我可以勻得出時間來了解他,如果我們的開銷松一點,說不定我的精神就不會那么緊張,我的笑容會多一點。 我們的生活是生活,不是幻境。 生活有美麗的嘛?而他卻挑剔我不了解他。 大概他認為玫瑰了解他。 我佩服玫瑰。 但是玫瑰得到了什么?恐怕也沒有什么,正如她自己說,她不過得到了一雙溫暖的手,借來的。我愿意把家明給她,只怕她到那個時候,也會覺得家明的一雙手并不比別人暖了。 她覺得他好,只是因為她還沒有得到他。 家明與我有多久沒有握手了?我不知道。他見了她,是常常拉著她的手吧?家明在她面前,或者是完全另外一個人?我不知道。 我只覺得累。 六年的婚姻。孩子。家事。整天的洗衣服收拾地方買菜煮飯。我累得沒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事。 近年來我唯一聽到的贊美,竟出自玫瑰之口,她是我丈夫的外遇,她說:“你很美。”她說我美。 我沒有眼淚。離婚不是容易的事。兩個孩子又該怎么辦?把他們安置到哪里去?我呢?我以后的日子又怎么過? 現在還可以麻木不仁的拖下去,來一個轉變,恐怕我受不了,大概人生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我有點羨慕玫瑰,她說離開家明,便可以離開他,而我,我卻不能,我是一個上了枷鎖的人。 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分別,她真是自由。 我的語氣輕了下來,我很鄙下的問:“你……真的以后不見他了?” “是,你可以相信我。愛一個人是為一個人好,不是嗎?我不會破壞他的家庭。”她說。 “我相信你,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她低下頭,她很愛低頭,很愛皺眉,那種神情,是非常誘人的,如果我是家明,我也會看上她,這么標致的女孩子,這么癡心,這么低的要求。 我嘆了一口氣。 這恐怕對她也是好的吧?她是不能嫁給家明的,即使家明不是有婦之夫,她還是不會像給他的,他與她差得太遠了,我知道。 “我走了。”我說。 “對不起。”她抬起頭來,一臉的眼淚。 我扶著她的肩,我說:“玫瑰,他不值得你這樣。” 她側頭,臉上的悲傷是無法遮掩的,“或者他是不值得,但是他沒有騙我。” 我忍不住說:“誰會騙你這樣的女孩子呢?” 她苦笑。我走了。 12. 街上驕陽似火,我說過,與玫瑰的家好似兩個世界。我忽然不怪家明了,我說了他許多壞話,也許我們兩個人都累了,他能找到這樣的地方來憩一憩,難怪他要來。 我把孩子接了回來,照樣煮飯。家明依時下班。我一句話也不說。以后的一個星期,他都沒有“同事請吃飯”。開始的時候,他有點神不守舍,我甚至看到他呆呆的站在窗前。電話響的時候,他特別緊張。 這都是為了玫瑰吧?我不怪他,玫瑰本來就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我也想念她。家明即使選了她,與我離婚,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她的確要比我好,我絕不怨她,要怪,我也只怪家明。 玫瑰果然不再見他了,她答應我的事,可真做到了。 我有點愧(www.lz13.cn)意,沒想到她這么有誠意。 家明過了兩個星期,才漸漸恢復正常,他常常留在家里與孩子們玩,仍然是一個好丈夫的模樣。我為玫瑰惋惜。這么難能可貴的女孩子,也不過只叫他思念了兩個星期,我沒有絲毫的妒忌。 愛情只是男人生活的片面。 我想到了玫瑰那天一臉的眼淚。她一直說他好,她沒有說過他半句不是。但是他為她做了什么?他不過把她當突然而來的艷遇? 我反而想念她。 是的,我會想念她很久很久。 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亦舒作品_亦舒散文集 亦舒:童年 亦舒:失去朋友分頁:123
茅盾:上海 一我的二房東 在旅館里只住了一夜,我的朋友就同我去"看房子"。 真是意外,沿馬路的電燈柱上,里門口,都有些紅紙小方塊;爛瘡膏藥似的,歪七豎八貼著。這是我昨天所不曾看到的,而這些就是"余屋分租"的告白。 我們沿著步行道慢慢地走去、就細讀那些"召租文學"。這是非常公式主義的,“自來水電燈齊全,客堂灶披①公用,租價從廉"云云。不進去看是無所適從的,于是我們當當地叩著一家石庫門上的銅環了。我敢賭咒說,這一家石庫門的兩扇烏油大門著實漂亮,銅環也是擦得晶晶耀目,因而我就料想這一家大約是當真人少房子多,即所謂有"余屋"了。但是大門一開,我就怔住了;原來"天井"里堆滿了破舊用具,已經頗無"余"地。進到客堂,那就更加體面了;舊式的桌椅像"八卦陣"似的擺列著。要是近視眼,一定得迷路,因為是"很早"的早上九點鐘,客堂里兩張方桌構成的給"車夫"睡的臨時床鋪還沒拆卸。廂房門口懸一幅古銅色的門簾,一位蓬松頭發的尖臉少婦露出半截身子和我們打招呼。我們知道她就是"二房東"太太。 ①灶披即廚房。 她喚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仆引我們上樓去看房間。在半樓梯,我第二次怔住了。原來這里有一個箱子形的擱樓,上海人所謂"假二層",箱子口爬出來一位赤腳大丫頭。于是我就有點感到這份人家的"屋"并不怎樣"余"了。 客堂樓和廂房樓本不是我的目標。但聽那里邊的咳嗽聲和小孩子的哭鬧也就知道是裝滿了人。我的目標是后廂房。這是空的,即所謂"余屋"。然而這里也有臨時擱樓,一伸手就碰到了那擱樓的板壁。"這也在內么?"我的朋友指著擱樓說。 二房東的女仆笑了一笑,就說明這擱樓,所謂"假三層",還是歸二房東保留著,并且她,這女仆,就宿在這擱樓上。 我再也忍不住了,連說"房子不合式",就同我的朋友逃下樓去。這回卻要請我們走后門了。穿過那灶間的時候,我瞥眼看見這不滿方丈的灶間里至少擺著五副煤球風爐。 “那人家,其實并沒有余屋呀!" 到了馬路上的時候,我就對我的朋友說。 但是馬路旁電燈柱上和里門口,有的是數不清的"余屋分租"告白。我們又接連看了幾家,那并不是真"余"的現象是到處一樣。我覺得頭痛了。而我的朋友仍舊耐心地陪了我一家一家看過去。他說: “上海人口據說是有三百萬啦,除了極少數人住高大洋房,那是真真有余屋,而且余得太多,可是決不分租,其余百分之九十的上海人還不是這樣裝沙田魚似的裝起來么?這是因為房租太貴,而一般上海人就頂不講究這一個住字。還有,你沒看見閘北的平民窟呢!"我的朋友是老上海,他的議論,我只好接受。并且我想:在現社會制度下,世界的大都市居民關于住這方面,大概都跟上海人同一境地。 最后,我"看"定了一家了。那是在一條新舊交替的馬路旁的一個什么里內。這一簇房屋的年齡恐怕至少有二十多歲。左右全是簇新的三層樓新式住宅,有"衛生設備",房租是以"兩"計的。可是這些新房子總有大半空著,而這卑謙的齷齪的舊里卻像裝沙田魚的罐頭。上海的畸形的"住宅荒",在這里也就表現得非常顯明。 這些老式房子全是單幢的,上海人所謂"一樓一底"。然而據說每幢房子里至少住三家,分占了客堂,客堂樓和灶披樓。多的是五家,那就是客堂背后以及客堂樓背后那么只夠一只床位的地方,也成立了小家庭,我住的一幢里,布置得更奇:二房東自己住了統客堂,樓上是一家住了統客堂樓,又一家則高高在上,住了曬臺改造成的三層樓,我住的是灶披樓,底下的灶披也住了一家。 同是沙田魚那樣緊裝著,然而我的這位二房東以及鄰居們在經濟地位上就比我第一次"看"的那份人家要低得多又多呢!但是對于我,這里的灶披樓并不比那邊的后廂房差些,租錢卻比那邊便宜。 二房東是電車公司里的查票員,四十多歲的矮胖子。他在住的問題上雖然很精明,然而穿吃玩都講究。他那包含一切的統客堂里,常常擠著許多朋友,在那里打牌,哄飲。 然而他對于"住"一問題,也發表過意見;那是我搬了去的第二天早上: “朋友!這么大一個灶披樓租你十塊錢,天理良心,我并沒多要你的!有些人家靠做二房東吃飯的,頂少也要你十四塊。我這房子是搬進來頂費大了,嘿,他媽的,四百塊!我只好到三房客身上找點補貼對不對?"“哦,哦,好大的頂費!有多少裝修呢?” “有個屁的裝修,就只那曬臺上的假三層,按月拿八塊錢連電燈的房租。我是借了紅頭阿三①的皮球錢②來頂這房子的,我有什么好處?"①紅頭阿三舊時對上海公共租界印籍巡捕的鄙稱。 ②皮球錢一種利上加利的高利貸。 我好奇地問他為什么要頂下來呢?我替他大略一算,他借了高利貸花那么大本錢做二房東似乎當真沒有多大好處。 “一個人總得住房子呀!我本來住在那邊××里,"他隨便的舉手向西指了一指,“自己住客堂樓,灶披樓,租出了底下,灶披公用,那不是比這里寫意得多?可是大房東要拆造了,翻造新式房子,就是那邊高高的三層樓,我只好搬走。上海地方房子一翻造,租錢就要漲上一倍。我住不起,只好頂了這幢來,自家也馬馬虎虎擠緊些。"我相信二房東這番話有一部分的真理。在上海,新房子愈多造,則人們愈加擠得緊些。那天我和朋友"看"房子的時候,也因好奇心的驅使,敲過幾家新式房子的大門。這些住了三層樓"衛生設備"的人家竟有把浴間改造成住人的房間來"分租"的。我當時覺得很詫異,以為既然不要浴間,何必住新式房子。可是我的朋友也說是房錢太貴了,人們負擔不起,而又找不到比較便宜的舊式房子,就只好"分租"出去,甚至于算盤打倒浴室上頭。 由此可知我的這位二房東查票員毅然借了高利貸頂下這房子來,也是再三籌畫的結果。 二我的鄰居 到上海來,本要找職業。一連跑了幾處,都是"撞木鐘"。不知不覺住上了一星期,雖然"大上海"的三百萬人怎樣生活,我不很了了,—-甚至同里內左右鄰人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可是同一后門進出的三位鄰居終于混熟了。 先是跟住在灶披里的一家做了"朋友"。這是很自然的。因為我每天總得經過他們的"大門"。第一次見面的儀式是點頭,各人臉上似笑非笑地,喉管里咕嚕了一聲;后來就漸漸談話。這位三房客,——就稱他為"下鄰”罷,大約三十開外,尖下巴,老鼠眼睛,好像有老婆,又好像沒有老婆。職業呢,也好像有,也好像沒有。每天總有幾個人,長衫的或短衫的,到他"家"里唧唧噥噥好半天才走。有一次,我經過他"家",剛好那"大門"開了一條縫,我瞥眼看見里頭有黃豆樣的燈火,一個人橫在旁邊捧著竹節短槍。這是抽鴉片煙,我知道。我笑了笑,也就走過了。但是回來的時候卻碰到那位"下鄰"站在他自家門口,我們照例把嘴唇片皺成個笑樣,就算打過招呼,不料我的這位“下鄰"忽然請我"進去坐坐"。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倒收拾得干干凈凈,黃豆大的燈火和短槍都不見了。他很關心似的問我"尋著生意"沒有,聽說了還沒有,他就側著臉,搔頭皮,又說他認識一個朋友,"人頭很熟",他愿意同我介紹。我自然"感謝"。末了,他拿出一個紙包來,說是朋友寄存在他那里的,可是他"家"里門戶不謹慎,想寄到我房里去,“明后天就來拿去"。 紙包不大,卻很有點分量。我當即猜到是"土",我老實不很愿意招惹這些閑事,但因為面皮嫩,又想到鴉片已經公賣,在上海地方"家"里有"土"并不犯法,我也就接收了。這就是所謂"出門人大家幫忙"。 回到房里我偷偷地打開紙包角一看,才知道不是"土",而是些小小的紅色丸子。我直覺到這一定是報上常見的什么"紅丸"了。紅丸在上海是查禁的,我真糟了!然而我既答應代①保管,我就不好意思送回去,結果我把它藏在床下。 ①"紅丸"以海洛因制成的吸食用毒品。 幸而當天晚上我的"下鄰"就來取他的寶貝了。我裝出了開玩笑的樣子對他說道: “喂,朋友!你有這號貨色,也沒請我嘗嘗,多么小氣呀!再者,你為什么不老實告訴我呢?我可以藏得好些。"那"下鄰"只是閃著老鼠眼睛笑。 從這一回以后,我和他算是有了特別交情。漸漸我知道他的職業是:販賣紅丸,以及讓人到他"家"來過癮,一種最簡陋的"私燈"。他自己也抽幾口,可是不多。 “現在,賣鴉片是當官,賣紅丸就算犯法,他媽的,要說到害人,還不是一樣!不過人家本錢大,就賣鴉片,我是吃虧本錢太小罷了!"有一天,他忽然發牢騷;他說這番話時,一對老鼠眼睛閃閃地就像要咬人家;于是,又像看透了什么似的,他摸著尖下巴,很有自信地接著說下去:“鴉豈不能禁,不敢禁,為的一禁了,上海地面就出亂子,可是你瞧著罷,將來總有一天紅丸也要當官!你說,上海是有錢人多呢,還是窮人多?"“自然是窮人多啦!可是怎么鴉片一禁就得出亂子?"我熱心地反問;近來我覺得這位不正當職業的"下鄰"頗有意思了。 這可打開了這位"下鄰"的話匣子。他很"義憤"似的罵那些販賣黑貨的,他把販賣黑貨的內幕說了出來,——自然一半是他們中間的"傳說",然而又一半大概是真的,末了,他看定了我問道: “你想想,要是當真禁鴉片,這一班人哪里來飯吃?他們砸了飯碗,還不惹事么?我們販紅丸的,搶了他們的生意,就說紅丸頂毒,要禁了;可是,朋友,上海人一年一年窮下去了,吃不起鴉片,只好拿紅丸來過癮,我們這項生意是一年年做大。將來總有一天,紅丸也要當官,哈哈!"這位"下鄰"是老門檻,他的議論,我不能贊一詞。他以為無論什么"生意",一有了勢力,——能夠養活一幫人,而這一幫人吃不飽時便能搗亂,那就只好讓這項"生意"當官:他這“當官哲學"也許是對的。可是他忘記了一點:無論什么"生意",既當官了,本錢大的,就可以壟斷。我立刻將這意思對他說了。他好像很掃興,又側著臉搔頭皮,勉強干笑著說道:“保不定下次航空獎券就有我的頭彩呀!"后來我知道這位"下鄰"原先也是斯文一脈,是教書的,不知道怎樣一來就混到了這條"紅路"上去了。這話是住在統客堂樓的鄰居告訴我的。 這位"前鄰",是個有職業的人了。有老起,也有孩子,本人不過三十歲左右,眼前的職業是交易所經紀人的助手。我同他是在扶梯上認識起來的。全幢房子里要算他最有"長衫朋友"的氣味。而我也是還沒脫下"祖傳"的長衫,所以很快地我們倆也成為"朋友"了。 不用說,我們倆朋友之軋成,是我一方主動的。因為我妄想著,或者他有門路給我介紹一個職業。 我忘記不了我講起找職業時他的一番談話。當他知道了我的經濟情形,并且知道我是挾著怎樣的指望到上海來的,他就很懇切地說: “你不要見怪,照我看來,你還是回鄉下去想法子罷!"“哦,哦?"我苦悶地喊出了這疑問的聲音來。 “你現在是屋漏碰到連夜雨,"他接著說,“你到上海來托朋友尋事體,剛剛你的朋友自己也沒事體,你的運氣也太壞!可是你就算找到了事,照你說的一個月三四十元,眼前想想倒不錯,混下去才知道苦了。” “哎,哎!我只要夠開銷呀!" “哈哈,要是夠開銷,倒好了,就為的不夠呀!你一個月拿三十多元,今年是夠開銷了,明年就不夠。"他提高了嗓子,眼睛看著我的臉,"照你所說,你的事情只有硬薪水,沒有外快,在上海地面靠硬板板的薪水過日子,準要餓死的!"“哦,哦!" “你想,住在上海,開銷是定規一年大一年,你的薪水卻不能一年加一年,那不是今年夠開銷,明年就不夠了么?所以我們在上海混飯吃,全靠外快來補貼。正薪水是看得見的,‘外快就大有上落。頂少也得個一底一面。譬如我們的二房東,他要是單靠正薪水,哪里會吃得這么胖胖的?"我用心聽著,在心里咀嚼著,不知不覺怔住了。過一會兒,我鼓起了勇氣問道: “那么,你看我能不能改行呢?我這本行生意只有正薪水,我想來一定得改行了。” 談到這里,我的"前鄰"就笑而不答。但好像不叫我絕望,他遲疑了半晌,這才回答道: “人是活的,立定主意要改,也就改了。譬如我,從前也不是吃交易所的飯,也是混不過去才改了行的。"我覺得是"機會"來了,就立刻傾吐了求他幫忙介紹的意思。他出驚地朝著我看,好像我這希望太僭妄。但他到底是“好人",并沒挖苦我,只說: “你既然想進這一行,就先留心這一行里的門檻罷。"我自然遵教。以后碰到他在"家"時,我就常常去找他閑談,希望得點交易所的知識。但是"知識"一豐富,我就立刻斷定這一行我進不去,因為第一須有腳力很大的保人,我這希望誠然是太僭妄了呵! 在我熱心于這項幻想的時候,因為悶在"家"里無聊,就時常到北京路,寧波路,漢口路一帶觀光。這里是華商銀行和錢莊的區域。我記不清那許多大大小小的銀行名字,只覺得起多出乎我意料之外;這些銀行的名字鄉下人都不知道,然而有錢的鄉下人帶了錢到上海來"避難",可就和這些銀行發生關系了。銀行的儲蓄部盡量吸收這些鄉下逃來的金錢。 我的"前鄰"的上司——交易所第×號經紀人,據說就"代表"了好幾家銀行,有一天,我跟我的"前鄰"到交易所去看過。這位經紀人手下有六七個"助手,而我的"前鄰"夾在中間好像異常渺小。他只聽從另一助手的指揮,伸出手掌去,漲破了喉管似的叫,——據說這就是"做買賣"。可是后來回"家"后我的"前鄰"問起我"好不好玩"的時候,他驀地正色莊容賣弄他的"本領"道: “你不要看得伸手叫叫是輕便的差使,責任可重要得很呢!公債的漲跌,都從我的伸手叫叫定局的哪!幾萬人的發財破產都要看我這伸手叫叫!"聽了這樣的話,我只有肅然起敬的份兒。而且我相信他的話并不是吹牛。雖則他的"伸手"和"叫叫"就同傀儡戲中的木偶一樣全聽命于他的上級同事——另一助手,可是我仍舊原諒他的自豪,因為那另一助手也是同樣的木偶,聽命于更上級的那個經紀人,而經紀人的背后牽線者則是那幾個銀行。 三二房東的小少爺 我的朋友答應再等一星期就有確定的消息。我算算袋里的家財,還可以混上兩星期,于是我就安心再等他幾天。 出門去,多少得花幾個錢,我整天守在"家"里,有時悶氣不過,就到里門口看街景。這樣,我就同二房東的小少爺發生交情了。他是在小學校念書的,可是下午三點以后就看見他挾了書包在弄堂里或是馬路旁呼朋引友玩耍。 我去參觀過那個小學校。這是上海所謂"弄堂小學",差不多每一弄堂里總有這么一兩所。校舍就是"一樓一底"的房子,我所參觀的那個小學校則同普通人家一樣,也是"后門進出"。灶披作了辦公室兼號房,還兼了"學校商店",樓上樓下是兩個課堂,“天井"里搭了亮棚,卻是校長太太的香房了。校門外的弄堂就是上體操課的操場。 這些"弄堂小學"實在就是私塾,然而到底比私塾"高明"些罷,二房東的小少爺在"弄堂小學"里四年,居然便能看"小書"了。所謂"小書",是半圖半字的小說,名為"連環圖畫小說"。《三國志》,《封神傳》,《水滸》,《七俠五義》,差不多所有的舊小說,都有簡易的"連環圖畫"本。我第一次看見二房東的小少爺拿著這種"小書"一面走一面看的時候,我很驚奇。我拉住了他問道: “什么書,給我看一看!" 這位小朋友于是得意洋洋地對我夸說劍仙如何如何,俠客如何如何,——許多劍仙的名兒,我都不曾聽見過。他看見我對答不來,更加得意了,哈哈哈笑了一陣,就拍著我的口袋問道: “你有銅子么?有,我就領你去看去。真多!"我還有點遲疑,可是這位小朋友拉著我就走。出了里門不多幾步,就是一所"公廁",在那"公廁"的墻邊,有幾個孩子圍住了什么東西,熱心地一面看,一面議論。我們也是朝那里走去。于是我猛然想起往常見過一個老頭子守著兩扇門似的東西站在那"公廁"的旁邊,而那門樣的板上花花綠綠有些像是書。要不是二房東的小少爺今回引我去,我是萬萬想不到"公廁"旁邊就有書攤的。 到了那攤兒跟前,我又看見還有短衫朋友坐在板凳上也在看這些小書。我的小朋友又拍著我的衣袋問道: “銅板多不多?" “六七個是有的。"我回答,一面仰臉看那花花綠綠的兩扇板門的書架子。 “六個就夠了!喂,老頭子,《俠盜花蝴蝶》!"我的小朋友很內行似的支配了我和那擺書攤的老頭子。于是一部什么"俠盜",大約是薄薄的小冊子二十多本,到了我們手里。我約略翻了一翻,方才知道所謂"連環圖畫小說"者,不只是改編幾本舊小說,簡直還有"創作",只要有劍仙,有俠盜,有飛劍,有機關埋伏,便有人歡迎。 并且我又知道這書攤上的書只出租,不出賣,租回家去看的,固然也有,但大多數是當場看了一套再換一套。我的小朋友門檻精得很,他和這老頭子有不成文契約,是六個銅子當場租看兩套。 于是我覺得這"公廁"旁邊的尺寸地簡直是圖書館,稱之曰書攤,還是太失敬了! 這一次以后,我每逢在馬(www.lz13.cn)路上走,便看見到處有這些"街頭圖書館",差不多每一街角,每一里門口,每一工廠附近,都有這些兩扇板門的"圖書館",而所有的書也同樣是那幾種"武俠"連環圖畫。看書的不盡是小孩子,也有大人,不過穿長衫的大人很少很少。 我知道上海并沒有完備的公共圖書館,現在我更知道上海卻有此種"通俗"的街頭圖書館,并且還撒下了異常精密的“閱覽網"呵! 一個星期的期間過后,我的職業還是沒有找到。我的朋友動我再等一星期,再去碰碰門路,可是我覺得已經夠了。”住"的問題,“外快"的問題,“紅丸"的問題,內地銀子跑到上海變成公債的問題,已經叫我了解上海是怎樣一個地方,而上海生活又是怎樣一種生活了。尤其那些"弄堂小學"和"街頭圖書館"在我腦子里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 我很懷疑,世界上找得出像上海那樣的第二個大都市么? 茅盾作品_茅盾散文 茅盾:鞭炮聲中 茅盾:談月亮分頁:123
像水一樣“軟弱” 巴爾扎克是法國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1829年他出版了一部描寫旺岱地區共和國軍隊撲滅保王黨叛亂的長篇小說《最后一個舒昂黨人》。小說一出版就轟動了文化界,但是也有人對這部作品不以為然,甚至對這部作品發出了不認同的聲音。 有一次,一位名叫薩樂毫姆的讀者給巴爾扎克寫了一封信,把巴爾扎克臭罵了一頓。巴爾扎克看完信后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寫了一封回信,他在信中說:“其實仔細想來,您的認識非常有價值。我很高興知道您對這本書有別的看法。今后您來巴黎,歡迎光臨,相信我們會有更好的交流!” 巴爾扎克的一位朋友知道后忍不住指責巴爾扎克說:“你怎么能這么軟弱?別人寫信罵你,而你竟然還邀請別人來做客!”巴爾扎克笑笑說:“你知道水的智慧嗎?”那位朋友說:“水也有智慧嗎?”巴爾扎克說:“你如果認為我這是軟弱的話,那么水的智慧就是軟弱!”他的朋友似懂非懂。 信寄出后過了兩個月,那天巴爾扎克正在家中和他的朋友談論文學,忽然有人敲門。巴爾扎克開門后,一位陌生人走了進來。陌生人說:“請問巴爾扎克在嗎?我是他的一個讀者。” 巴爾扎克讓他進屋后,一聊才知道,原來這位讀者就是前不久寫信罵他的薩樂毫姆。三人坐在一起談人生談文學談價值觀,非常融洽,直談到天黑時薩樂毫姆才起身準備離去。(勵志文章 www.lz13.cn)他站起來由衷地對巴爾扎克說:“我非常敬佩您的胸懷,我當時的那封信措辭是那么激烈,假如我是您,收到信后一定會大發雷霆,沒想到您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那么客氣地邀請我來做客!” 送走薩樂毫姆后,巴爾扎克的那位朋友不解地說:“我只是覺得你很軟弱,可是他為什么卻會那么尊敬你呢?”巴爾扎克說:“水的智慧就是當它遇到進攻時,它不僅不會一味地反抗,反而還敞開心扉來容納別人,而只有這樣,外來的力量才會和水相容!否則,用一塊石頭去砸一下外面的柏油馬路試試看,一味的強硬不僅不能化解任何矛盾,反而還會導致兩敗俱傷!” 水在遇到石頭打擊的時候,從來不做任何抵抗,但它的軟弱卻是一種無比深奧的智慧,因為這種軟弱有時候正是化解矛盾的神奇力量!人生,其實也需要這種智慧。分頁:123